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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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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雪知道裴先沒有說出真正的理由,至少沒有說出全部,但是只要他確定不會放棄徐程域就好,畢竟有裴先這麽個敵人,還是件挺惱火的事情的。

不過——

“師父,域王真的有天命嗎?”

“我又不是天,我哪裏曉得。”

“……”那你忽悠大家說域王有天命?

裴先被童雪的表情逗樂了,笑了會兒,才繼續道:“天命我是真不曉得,我只曉得選擇了就不要後悔。我之前漂泊不定,行蹤不定心也不定,你知道人生最可怕的是什麽嗎?是擱置理想。縱是有千萬理由,擱置理想也是我所害怕所不能原諒的,而域王是那個讓我下定決心的人撿起理想的人。在這個方面,他於我有恩,大恩。有恩就要報恩,不能忘恩負義,所以即使最後是敗了那又如何,最慘不過一個死。可人生,一眼望過去,終點不也就是個死嗎?誰也不能活著離開這個世界不是?”

童雪點頭。她想問裴先之前擱置理想的理由,但卻也明白他不會說,因為那是他曾經不齒的事。裴先這個人看似什麽都不在乎,但是他有他自己的驕傲,所有他顯露出來的缺點都是他不在乎的點,那些內心深處真正的克制和限制他不會將它們擺出來,他將它們藏得好好的,同他的理想放在一起,只會自己一人掙紮否定。他拒絕任何人的眼光,哪怕是朝夕相處的她。可是就像裝在盒子裏的夜明珠,盒子總會有打開的時候,哪怕只是偶爾,童雪就是在著盒子打開時看到了從裏流瀉出來的光。她猜到了他的理想,他的掙紮,他的理想比李明熙有過之而無不及,而他的顧慮限制了他去實現理想。可是那些顧慮到底是什麽呢?好吧好吧,不糾結這個了。童雪雖然沒有理想,但是她想,如果一個人有終其一生都想要實現的東西那應該是件快樂的事情吧,而徐程域能讓裴先放下顧慮,那確實是幹了件好事了。所以,她理解裴先說的恩。

“知道楊文泰嗎?”

“知道。”很久之前明國的一個名將,童雪不止在一本書中看到過關於他的描述,全是溢美之詞,簡直把人歌頌到了神的高度。

“那知道為什麽各個國家歷朝歷代都在為他封王修廟嗎?”

“俠肝義膽,武藝超群?”

“那是其一,更重要的是他的忠誠,或者是借表彰楊文泰的忠誠來告誡現世的官員,給他們樹立榜樣。我雖不為官,但也可以以他作為我的榜樣嘛。”

童雪回過味兒來,“所以,師父你是想名垂青史?”

裴先一瞪眼,“怎麽?不可以?你師父不配?”

“不是不是,”童雪趕緊搖頭否認,“我的意思是我以為您風輕雲淡不在乎這些世俗名利。”

裴先又是一瞪眼,“我為什麽不在乎?雁過留聲,人過留名。我這樣想有錯嗎?”

“沒錯沒錯,是我的錯我的錯。”

裴先滿意了,“所以說啊,你還是太年輕了,丫頭餵。”

“是是是。”是我年輕是我想當然。

轉眼間,已經深秋了。秋風一天涼過一天,也一天大過一天。

深夜,徐程慕還在書房看書,常威幾次來勸太子早點休息都無果,無奈之下只有給殿下披了件披風,這深秋的夜著實是有些寒涼。

徐程慕近來常常失眠,他索性就不睡了,與其躺在床上等著天亮還不如坐著看會兒書,嘆了口氣,他可真懷念打仗那會兒沾枕頭就睡的日子。

失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?好像就是他默許手下對程域出手的那天吧,李升從父皇那兒回來讓他放心,域王開府建衙之事必定不會成功。他點頭,卻不敢問自己真的放心嗎?當晚他夢到孩提時與程域一起練武嬉鬧的場景,然後他失手將程域推下山崖,他渾身濕透地驚醒,再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。

徐程慕猶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去爭取那個心中所想,他清楚爭取了不一定能會得到,但一旦開始就一定會失去很多,而且是那種無法挽回的失去……可是如果不去爭取,那他之前的那些若無似有的堅持又算什麽?他真的不甘心。握緊拳頭,徐程慕看著鏡子裏的自己,既然心有不甘,那就為自己活一次吧。於是,他發動了和程域之間的戰爭,但他知道這同時還是一場他一個人迎戰全天下的戰役,所以他不得不謹慎,不得不不去傷害他本不想傷害的人。

因為愧疚也因為心中所想的灼熱,他失眠了,他已經很久沒有整夜睡過覺了。不過,失眠就失眠吧,人這一生總有不能割舍的東西,總有想拼盡全力去爭取的東西。他也不敢奢望程域原諒他,但求能少恨一點他就知足了。

窗外的風聲一陣大過一陣,如暴怒如狂吼,這樣的風在秋天是不多見的。不過也多虧著這愈來愈響的風聲,徐程慕漸漸有了絲倦意。他不敢起身回床上,怕一動就嚇跑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困意。

但這個秋風怒號的夜晚註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,是個徐程慕每每想起來都覺得心驚的夜晚。

半夢半醒間,他仿佛聽到殿外有人在奔走呼號,他猛然驚醒,手也猛地一揮,打翻了桌上已經涼透了的茶。在外間的常威聽到動靜,沖了進來,“殿下!”

徐程慕一手扶額,一手把茶杯扶正,“我沒事,你去殿外看看發生什麽事了。”

常威道:“殿外也無事啊,一直都有人在巡邏的。”

徐程慕皺眉,頭還是疼,他使勁捏了捏眉心,“確定無事?”

常威猶豫了片刻,“這……請殿下稍等,屬下這就去看看。”

“嗯。”

過了一會兒,有內侍一邊喊著“不好了”一邊沖進來。

他跪在徐程慕面前,因為跑得急促話都說不利索,“殿、殿下,皇後、皇後娘娘,她、她……”

皇後?徐程慕立刻站起來一把拎起內侍的衣襟,“說清楚,皇後怎麽了?”

“娘娘、娘娘住的仁明宮著火了。”

徐程慕的心一下涼了半截,“那人呢?人有沒有事?”

“奴、奴才不知。”

徐程慕把人扔在一邊,向外跑去,披風也隨著他的動作滑落下來。呼嘯的秋風,他不覺得冷,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——皇後不能有事,一定不能。

燒得一片火光的仁明宮前已經聚集了很多人,徐程慕沖過去,大聲吼著,“皇後呢?皇後人呢?”

“回殿下,皇後還未出來,已經有人進去救了。”

徐程慕擡腳也要往裏沖,被人拖住,“殿下!危險!您不要沖動!”

常威也追了過來按住徐程域,“殿下,已經有侍衛進去了。皇後娘娘吉人自有天相,必不會有事的。”

徐程慕深呼吸了幾次,任由他們拉著,胸口不停的地起伏。徐程慕冷靜!不能沖動,不能耽誤了侍衛救人!

侍衛出來了,還帶了人出來,是宮女和容姑,但是沒有皇後。

徐程慕拽過一個侍衛,大聲吼著,“皇後呢?人呢?我問你皇後人呢?”

“殿下,我們找遍了寢室,皇後不在裏面。”

“那別的地方呢?廚房呢?都找了嗎?”

“都找了,沒有發現皇後娘娘。”

“那會去哪兒了,那會去哪兒了,容姑,對,容姑!”徐程慕喃喃自語,腦子也在飛速轉動,他想問容姑,可是容姑已經昏迷不醒了。

這麽晚了,容姑還在仁明宮,皇後肯定也不會走遠,那她會去哪兒?徐程慕摳著自己的手心逼自己冷靜下來,他閉著眼想所有皇後可能會去的地方……對了!佛室!!她肯定在佛室!!!皇後信佛,為了念佛還在仁明宮辟出了一間專門的屋子,有時候時候晚了,皇後就在那裏休息。為了清凈,佛室特意安排在一個僻靜的地方,而只知道仁明宮大致布局的侍衛肯定不清楚,所以找不到皇後。

他跟侍衛說了半天,侍衛也沒弄清具體的方位,徐程慕心急如焚恨不得把侍衛的腦袋打開把佛室的具體方位塞進去。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,晚一刻就多一分危險,徐程慕突然大吼一聲,“滾開!!”掙脫常威等沖進了被烈焰包圍著的仁明宮。

眾人看著那道沖進火海的背影,皆大聲驚呼:“殿下!!”

秋風助威,火勢已經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,只能采用隔離的方法盡量不讓它波及旁邊的宮殿,仁明宮沒有了潑水搶救的必要。

隆平帝也來了,得知皇後和太子俱在火海時,一個腿軟差點暈倒。整個仁明宮已經被火焰吞噬,現在再進去任何一個人都是無謂的犧牲,隆平帝雙手拄著手杖,盯著火海一言不發,看起來既冷靜又無情。只有一直扶著他的羅平知道,陛下的身子一直在抖,拄著手杖的雙手也用力到了青筋亙起的地步。

徐程慕一路用胳膊護著頭,沖到了佛室那裏,皇後果然在那裏,人倒在離門口不遠處的地上,想來應該是想沖出去卻被大火逼了回來。

他抖著手探了下皇後的鼻息——還好,還有呼吸。

徐程慕長呼出一口氣,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,人也一下子癱倒在了地方。不過片刻,他又馬上起身,扯出被褥,把屋子裏所有能找到的水都灑在被褥上,再把皇後裹在被褥裏,抱起皇後打算原路沖出去。

一路上火舌從四面八方湧來,不斷掉下來的建築木梁全長著眼睛似的往徐程慕身上招呼,已經燒起來的一只衣袖也燙得他頭皮發麻,但是抱著皇後的手絲毫沒有松。

火海裏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,隆平帝眼眸一緊,嘶吼出聲,“快去救人!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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